窗外的雨丝斜斜地飘落,在玻璃上划出蜿蜒的痕迹。我望着书桌上那盏总在深夜亮着的台灯,暖黄的光晕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,恍惚间又看见母亲蹲在厨房择菜时佝偻的背影,想起父亲冒雨送我上学时被雨水浸透的衬衫。这些零散的片段像被雨水泡发的旧照片,在记忆深处慢慢洇染出清晰的轮廓。
初二那年的流感像场突袭的暴风雨。高烧让我的意识模糊,额头滚烫得能烫伤被褥。半夜被咳嗽声惊醒时,发现母亲正用湿毛巾一遍遍擦拭我的后颈,她布满茧子的手背贴着我的皮肤,仿佛要把滚烫的体温熨平。父亲在床边守了整夜,每隔半小时就给我喂一次药,白瓷勺碰触到干裂的嘴唇时,我能尝到他掌心的温度。那晚的月光透过纱窗斜斜地洒在床头,照见母亲床头柜上排列整齐的退烧贴和温好的梨汤,玻璃罐里泡着的胖大海像朵褪色的红梅。
中考前最后一次模拟考,我数学考了历史最差分。试卷被揉成团塞进书包时,书包带突然断裂,数学卷子哗啦啦散落一地。班主任正在走廊训话,父亲却大步流星跑来蹲下身,把每张纸片都捡进掌心。他粗糙的指腹擦过我手背时,我闻到了熟悉的烟草味混着消毒水气息。"当年你学自行车,摔了二十多次,最后不也学会了?"他说话时,远处教学楼传来广播站刺耳的报分声,而我看见他后颈处新添的晒斑,在阳光下泛着小麦色的光。
这些记忆的碎片最终拼凑成完整的图景。母亲总在清晨五点起床熬小米粥,蒸汽氤氲中她鬓角的白发像初春的柳絮;父亲把我的错题本按科目分门别类,用红蓝笔标注的批注密密麻麻,像两列并行的铁轨;每个晚自习回家,玄关处永远温着一盏橘色小夜灯,鞋柜上摆着不同季节的拖鞋。去年冬天我发高烧住院,母亲整夜攥着我的手,输液管在床头投下细长的影子,她掌心的茧子磨得我手心发痒,却让我想起儿时她牵着我学步时,也是这样把最柔软的茧子贴在我掌心。
此刻雨停了,月光重新爬上窗棂。书桌上的台灯依然亮着,母亲正在厨房熬药,砂锅咕嘟声与远处蛐蛐的鸣叫交织成夜曲。父亲把剥好的核桃仁放在我手边,温热的瓷碗盛着枸杞红枣茶。这些细碎的温暖像春蚕吐丝,在时光里织成坚韧的茧。我终于懂得,所谓亲情从不是惊天动地的誓言,而是无数个晨昏里无声的守候,是跌倒时永远伸出的手,是岁月长河中永不褪色的倒影。
台灯的光晕渐渐与月光融为一体,我轻轻合上日记本。玻璃窗上的雨痕已干涸成蜿蜒的银河,恍惚间又看见十二年前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,正攥着母亲的手,在春日的细雨里第一次数着水洼里的星星。